在北三环的安贞西里小区,灰白色的居民楼群中掩映着一处绿树包裹着的红砖建筑群,很少有人知道这就是已拥有三十年办学历史的北京BISS国际学校。自去年年末又一波”倒闭“传闻之后,这座校园早已回归了喧嚣中的宁静 - 绿荫下的手不释卷、教室里的交相问难、气膜馆中的生龙活虎,构成了一方闹中取静的小天地。然而,作为一所几经浮沉的老牌国际学校,是否能够重新焕发光彩?见一叶而知秋,以BISS为代表的外籍人员子女学校,未来将何去何从?
1光荣与沉浮 – 三十年传承缘何辉煌不再
创建于1994年的北京BISS国际学校,是教育部和北京市教委批准的首批外籍人员子女学校之一。学校由新加坡前国会议员陈志强创立,却没有特别突出国别属性,正式名称采用了较为中性的“北京BISS国际学校“。在教学体系上,也选择了世界通行的IB国际课程,甚至早于京西学校,在中国首个拿到了覆盖幼儿园到12年级的全学段IB认证。
在BISS三十年的办学历程中,不乏辉煌和高光时刻:超过7000名毕业生,众多学子升入哈佛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、新加坡国立大学等世界顶尖学府深造;鼎盛时有来自50多个国家的400多名学生就读,是各国使领馆、跨国企业高管、高层次海归人才的首选学校之一,有“小联合国“之美誉;超过20多万的高昂学费,跻身于北京国际学校中的第一梯队,申请竞争激烈,一位难求。
但从六七年前开始,BISS开始进入了下坡路:早在2018年,就爆出了实控人失联,学校因资金问题即将关闭的新闻;而后引入一土教育参与运营,暂时度过了危机,但2021年双方合作破裂,又引发了一系列经济纠纷;之后BISS开展了新一轮的管理合作,推出了“全免学费“等吸引注意力,但并未实现复兴,反而在2023年12月再次传出了倒闭的传闻。
BISS从高峰跌落,确有市场环境等外部因素,但对比京西、顺义、德威等依然运营良好的老牌国际学校,更多的则是自身的问题。有人认为,BISS为事业单位,不是”民办非企业法人“,是陷入困境的重要原因。然而,与BISS相同,首批成立的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包括京西等在内,均为”事业单位法人“身份,可见资质差异不是学校兴衰的主因。追根溯源,BISS的衰落肇始于创始人年世渐高,家族第二代接手管理。据传,新的实控人由于其他事务繁忙、以及疫情等因素难以从新加坡抽身,学校的运营水平因而产生下滑。而从2018年开始先后引入的合作团队,均采用了”委托管理“形式,受托方负责经营并向委托方支付费用,这种分成模式导致受托方缺乏长期投入意愿,并且造成了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实质分离。由此可见,二代接班的阵痛及责权分裂的治理机制是BISS陷入危机的根本原因。
2传承与变革 –90后新掌门人的教育梦想
2024年2月,北京BISS国际学校宣布了一项重要人事变动,敬沛女士被任命为学校董事长,标志着学校发展进入新的阶段。那么在新掌门人眼中,BISS将会有怎样的未来?BISS能否避免重蹈覆辙,浴火重生呢?
作为一名非典型的90后,敬沛女士是国际教育的受益者和参与者:从14岁赴美读书进入著名的达罗中学就读,到成为达罗历史上最年轻的校董,从回国创立捷派教育(JPED),七年里帮助数百名学子体验了PBL项目式学习,到入主北京BISS国际学校,敬女士对于国际教育具有自己的洞见与理想:“我认为未来的国际教育应该是无边界的,没有浓厚的国别色彩,没有校园内外的区分,没有科技与人文的对立“。
而选择临危受命,成为BISS的掌舵人,敬女士认为在这所学校三十年的传承中,有着闪光的沉淀 - 作为首批成立的国际学校,BISS不仅是文化交流的桥梁与纽带,同时也是先进教育的先行者和启蒙者:遍及世界各地的几千名校友,是学校办学质量的证明,是传播文化和友谊的使者;数十年深耕IB课程,积累了超学科、跨学科、探究式学习的深厚经验,和敬女士推崇的PBL项目式学习内核相通;IB重视大框架和大概念的教学,摆脱了教学内容的束缚,能够容纳更多教育创新的种子。”传承BISS的办学经验,将IB体系与PBL进一步结合,持续创新,做面向未来的、适合中国家庭的创新性国际教育“ ,敬女士这样总结。
虽然正式掌舵BISS时间尚短,能够看到这位新的舵手已经来了诸多积极的变化:在治理机制上,确立了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,避开了“委托管理“的陷阱,做到了责权利统一;快刀斩乱麻,迅速厘清了学校在以往合作中的经济纠纷,彻底解决了债务问题;慰留了绝大多数具有丰富教学经验的中外籍教师,2425新学年除一名外教因家庭原因外均选择留任;校园更新改造的设计蓝图已初步完成,预计从今年暑期开始陆续投入施工。与此同时,从JPED加入BISS的高中部首批毕业生也交出了优异的升学答卷:全部毕业生被美国前50名大学录取,其中包括纽约大学、约翰霍普金斯大学、密涅瓦大学等世界名校。
中国人常说,“事不过三“,而这一次,BISS看起来极有可能成功。
3保守与创新-外籍人员子女学校路在何方
近年来,BISS和其他学校的负面消息,引发了多轮关于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前途命运的讨论。有观点认为,随着在华外国人数量的逐年减少,逆全球化浪潮的不断冲击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已经辉煌不在。但是,相对于外部环境的改变,教育自身也有孕育革新的基因的能力,作为一种特色鲜明的学校类型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依然有其存在的意义和发展的可能。如何应时而变,才是问题的关键。
曾几何时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起到了将国际先进教育模式引入国内的作用,其倡导到的个性化学习、启发式学习等理念和实践,大幅超越同一时期的公立学校及民办学校。即使时至今日,相比于民办和公立学校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依然享有更大的教学自主权,拥有更为广阔的教育创新空间。然而,很多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却依然满足于“原汁原味“的引进国外课程,缺乏进取精神,相比于公办校的教育改革和民办校的教育创新,其优势已经逐渐缩小甚至落在了后面。如果能够依托于资质赋予的优势,更为积极的拥抱未来教育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仍有机会再次成为先进教育的探索者和引领者。
此外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的另一优势是文化的多样性和更高的国际化程度,但同时也把自己锁在了一块块“文化飞地“之中。随着外籍生源的下降和中国开放程度的提高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应当打破自设的壁垒,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:一方面,更好的满足海归人才子女的教育需求,拥抱日新月异的中国社会,做更适合中国人的国际教育,让学校成为吸纳海外人才的教育磁石;另一方面,诚如敬沛女士所言,做无边界的教育,开展跨国教育交流,不再满足于做围墙内的”迷你联合国“,而是让学生们亲身体验世界不同文化的差异与魅力。
最后,外籍人员子女学校从诞生之初,就因其高昂的学费被打上了”精英教育“的标签。而今,随着生育率的断崖式下降和中国经济增长放缓,相当一部分外籍人员子女学校或将会走下神坛,或被淹没在时代的浪潮里。如何让高质量的教育惠及更多的人,是每个教育者的理想。外籍人员子女学校如果能自己脱下”贵族“的外衣,通过科技和教学创新提高可负担性,向更多数的中高收入阶层靠拢,也许将会走出一方新的天地。